田园“绿领”正唤醒乡村生命力
田园“绿领”正唤醒乡村生命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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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型职业农民走俏。视觉中国供图
农民是个古老的职业,第一拨从狩猎文明中醒来的人在土地中探寻到生命的根源。几千年间,他们在土地上堆砌起盛世王朝的殿堂、工业文明的城堡、现代都市的繁华似锦。但这却是个鲜有荣耀的职业,像是人类文明的纤夫,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,自己却被碾在了泥里,在公众眼中总与贫穷艰辛为伍,被逃离,被鄙夷,被抛弃在城镇化的洪流里。
有人说,在过去相当长的时间里,多是“鲤鱼跳龙门”式的离农进城,却鲜少见到“凤还巢”式的返乡归田。而如今在乡村振兴的甘霖雨露中,农民这一职业焕发出青春昂扬的生机——他们有的西装革履,既可蹲守田间地头,也开得了公司,当得了董事;有的精通“高科技”,搞得定无人机,还熟知土地和动植物的秘密;有的玩转产业运营,把农业搞得风生水起,抽屉里躺着硕士学位学历……
他们被称为“新农人”“绿领”“农村精英”,他们是1500多万新型职业农民,爱农业,懂技术,善经营,正刷新着公众对中国农民的认知,以自身的耕耘回答着“谁来种地”这一重大问题,以土地为支点撬动乡村的振兴与崛起。你也许不认识他们,但他们正守护着你的饭碗。
“新农人”破土而出
和很多人一样,90后雷伟伟出来念大学时没想过自己再做回农民,如今已在北京市昌平区兴寿镇种植了4年多的草莓。
2014年在中国农业大学读研究生时,雷伟伟机缘巧合下加入到 “科技小院”的队伍中来,与农民同吃、同住、同劳动,并一个人负责位于昌平区兴寿镇的北京都市农业科技小院——北京鑫城缘果品专业合作社的草莓试验示范和技术推广工作。最初有些忙碌,有些孤独,但深入田间与农民交谈,以自己草莓种植的专业知识帮农民做些事情,让她感到踏实和幸福,“看着大家的草莓一天天长大的那种感觉很难描述。”她说,那时的“每一天都印象深刻”。
两年后,雷伟伟从中国农业大学毕业,考到北京市昌平区做村官,周末就抽时间继续在合作社做公益的技术推广。她告诉记者,村官工作期满后,她会选择继续留在农村,从事三农事业,做“全职”农民。“我出生在农村,对农村有感情,对农民有热情,对农业有研究,我属于这片土地。”更何况,雷伟伟补充道,现代农业的势头发展越来越好,“现代农业是一个很有前景的事业”。
同样为了这份事业,同为90后的范振侠从烟台南山学院毕业后返乡创业,进行肉牛养殖和果蔬种植,如今公司已小有规模,今年约有200万元的盈利。在他看来,新型职业农民和传统农民的不同就在于,“农业不再是养家糊口的生计,而是一份自己热爱的事业。新型职业农民也不再像父辈那样‘面朝黄土背朝天’,我们会更懂得技术和经营。”
更具体来讲,新型职业农民是指以农业为职业、具有相应的专业技能、收入主要来自农业生产经营并达到相当水平的现代农业从业者,可分为生产经营型、专业技能型和社会服务型三种类型。2017年1月,农业部出台《“十三五”全国新型职业农民培育发展规划》提出,以提高农民、扶持农民、富裕农民为方向,以吸引年轻人务农、培养职业农民为重点,通过培训提高一批、吸引发展一批、培育储备一批,加快构建一支有文化、懂技术、善经营、会管理的新型职业农民队伍。
在各种利好政策的加持下,因各种缘由,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像雷伟伟、范振侠一样成为新型职业农民中的一员。他们有的是转型而来的传统农民,有的是务工返乡人员、退伍军人、科技研发推广人员、大中专毕业生,等等。
据近日发布的《2017年全国新型职业农民发展报告》显示, 2017年全国新型职业农民总量已突破1500万人。其中,45岁及以下的新型职业农民占54.35%,高中及以上文化程度的新型职业农民占30.34%,较以往均有所提高。
乡村又“活”起来
而在以往,随着国家工业化和城镇化的深入推进,农村是大量青壮年劳动力逃离的地方,土地闲置、人手短缺、人口老龄化现象突出。“截至2017年,我国有2.87亿农民到城镇去务工,常住人口的城镇化率已超58%。据测算,未来20年我国大约还将有5亿左右的农村人口需要实现市民化,占到农村总人口的70%以上。”农业农村部合作经济指导司司长张天佐说。
张天佐介绍,据固定观察点两万多户农户的观察,现在我国务农一线的劳动力平均年龄大概在53岁左右,其中60岁以上的务农劳动力占到了四分之一。“再过10年、15年,我们这一批劳动力实际上干不动了,或者都不存在了。我们现在的农二代、农三代青壮年农民,普遍不愿意务农,不懂务农。我们国家谁来种地,谁来兴村,这个问题就很凸显”。
而新型职业农民正在以自身的实践解答着这一问题,他们的活跃让乡村仿佛又活了过来,至少北京市兴寿镇的鑫诚缘果品合作社如此。
合作社成立于2008年,有300多名成员,以往皆是按照各自的种植经验种自己的,“各扫门前雪”,草莓一般只能卖到三四元一斤,最好也只能卖到10元左右。雷伟伟与同样返乡创业的90后大学生崔天鋆合作,在合作社原有基础上不断创新发展。比如,崔天鋆成立植保、水肥专业化服务组织,与农户签订服务协议,将技术分毫不差地落到农户的田间,标准化的服务打造优质的果品品质,再通过合作社统一销售,实现订单式农业发展,草莓的均价达到每斤20多元。
“现在我们的草莓,‘施肥’(即营养液)只需按下按钮一键完成,除虫用的是从日本进口的机器。”雷伟伟说,与此同时,二人还搞起了“草莓亲子游”三产服务,组织客户前来进行采摘,自己园区里的采摘带走率实现了100%,带动社员采摘带走率达到50%。“农户如今也很信任我们,他们也很希望有年轻人带着干,现在大家都很有精神头,提振农民的精气神,农业也会有创新发展”。
据了解,2017年新型职业农民的人均农业经营纯收入达到2.78万元,27.7%的新型职业农民人均农业经营纯收入超过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。4年前返乡创办家庭农场的山东省新型职业农民张建利,如今农场规模已超1200余亩,每年在家门口能赚35万元。不过在他看来,新型职业农民最大的意义不是自己富,而是“大家一起富”,现在他的农场能带动其他800余户农户共同发展、致富。
在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阿城区亚沟镇,返乡农民葛红军做起了当地特色小吃黏豆包的生意,用多年在外务工的积蓄建起了天一农业公司,还联合周边19个乡镇200多个农户成立了天一农民专业合作社联合社,除了黏豆包,还把果蔬、五谷杂粮等农产品纳入经营体系,通过网络等渠道销售至全国各地,带动7000多农户脱贫致富。
“以前很多农民都不爱看书,现在看不懂的书,他们都拿到地里对照着农作物研究。”葛红军说,现在合作社里的很多农民不仅口袋鼓了,脑袋也更活了。
记者从《2017年全国新型职业农民发展报告》获悉,68.79%的新型职业农民对周边农户起到辐射带动作用,平均每个新型职业农民带动30户农民。“他们主动联系对接小农户,引领带动贫困农民脱贫致富,已成农业农村经济发展和乡村人才振兴的突出亮点。” 中央农业广播电视学校党委书记杭大鹏表示。
在农业农村部科技教育司副司长李波看来,新型职业农民是保障国家粮食安全的主力军、建设农业现代化和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生力军,必须把新型职业农民队伍建设摆在乡村振兴的突出位置。“今后5到10年‘谁来种地,如何种好地’问题愈加迫切,这就要求我们必须从战略上重视农业后继者的培养,加快培育新型职业农民,吸引更多年轻人服务农村创业,形成一支稳定的、高素质生产经营者队伍”。
4年前,有客户看到雷伟伟拿着研究生的文凭在大棚里种草莓,会很不解地问“你读这么多年书,干嘛来当农民?”现在,很多客户则是很惊喜地说,“研究生种出来的草莓就是不一样啊”“你们农业搞得好啊”……
农业如何吸引青年
不过让雷伟伟有些犯愁的是,现在合作社招不到年轻人,“即便是管吃管住,一个月五六千元工资也没人愿意来”。曾经有年轻人来过,待了不久又走了,“他们会觉得坐办公室的手上怎么粘泥?但搞农业的总要与土地打交道”。
这并不是雷伟伟一个人遇到的难题,在葛红军所在的合作社,绝大多数都是四五十岁的人,25岁以下的年轻人几乎没有。可以说,新型职业农民的发展虽已取得了显著成效,但无论在数量还是在质量和结构上仍存在较大差距,尤其是年轻人。
农业农村部副部长、中央农业广播电视学校校长张桃林在近日举办的2018年全国新型职业农民发展论坛上曾指出,新型职业农民培育制度已基本形成,但促进职业农民全面发展的制度体系尚未建立。城乡发展差距导致人才虹吸效应,乡村振兴“缺人”现象仍比较严重等。同时,农业的比较效益较低、风险较大,对职业农民的支持政策不足,让农民真正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任重道远。
我国在2020年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,2035年基本实现农业农村现代化,这离不开新型职业农民的发展与壮大。眼下可以说,发展和培育新型职业农民迫在眉睫。
在雷伟伟看来,“几乎拿着和公务员同样的工资,为什么年轻人都争着去当公务员,而不是农民?一是觉得农民这份工作不够体面,二是做农业的风险很大,这就需要国家对农民、农业有更多的政策、资金等方面支持和保障。”
“大家以前逃离农业,但现代农业不仅是种地这样简单,需要技术、营销、管理等。”因此,范振侠认为,国家和社会要给新农人和现代农业更多的关注,以增加公众对农民的认知和认同,同时也给新型职业农民,尤其是年轻人更多成长和发展的空间,“让他们把农业能够玩出花儿来。”
中国青年报·中青在线见习记者 孙庆玲 来源:中国青年报
2018年12月24日 10 版